最近，一部根据李娟的同名散文集改编拍摄的网络剧《我的阿勒泰》，不仅在网上播出大获好评，而且首次破例作为电视剧登上中央广播电视总台一套黄金档播出，反响强烈，誉满屏坛。这引我深思，悟出了几条宝贵启示。中国电视剧发展史上，以体量论，是先有短篇（1至2集），再有中篇（3至8集），后有长篇（9集以上）。实践证明：三种不同体量的电视剧，各有优势，互补生辉，共同彰显出中国电视剧创作在反映生活的深广度和满足人民群众不同层次的多样化需求上的丰富功能。在多姿多彩的中国电视剧发展史册上，既有像《秋白之死》《希波克拉底誓言》这样的短篇经典，也有像《寻找回来的世界》《党员二愣妈》这样的中篇佳作，当然，更有像《长征》《人世间》这样的长篇力作。这正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电视剧创作的一大特色和优势，也正是以人民为中心的创作导向的历史必然。
《我的阿勒泰》剧照
首先，生活的丰富性和题材的多样化，决定着作品体量的选择大小，这是创作主体与审美表现客体的关系决定的。这恰如小说创作历史形成的短篇、中篇和长篇一样，电视剧创作也历史地形成了与之对应的短篇、中篇和长篇。其次，观众的多层次及其鉴赏趣味、格调、习惯的相异性，也决定着短篇、中篇和长篇分别对应和适应了一定的观众群体。尤其是在生活节奏普遍加快的现代化、信息化时代，对于忙于事业的大量观众来说，很难腾出充裕的时间去慢慢地鉴赏那些越拍越长的长篇电视剧，而更乐意在相对不长的休闲娱乐时间内完整地欣赏完那些短篇、中篇电视剧。但是，严峻的现实却告诉我们，面对市场经济，由于带广告的因素、投入与产出的比例因素等等复杂的功利缘由，近十余年来电视剧的短篇、中篇创作日益萎缩，以至在全国政府最高奖“飞天奖”的评选时竟发展到基本空缺的地步。尽管党和政府的主管部门及评论界都年年呼吁必须改变这一现状，但仍收效甚微。《我的阿勒泰》的横空出世，并成为现象级作品，让我们欣喜地惊呼：中篇不死，中篇活了！去年，一部集十部短篇电视剧于一体的《我们这十年》和前年也是集多部短篇电视剧于一体的《功勋》，曾在屏坛令短篇电视剧创作起死回生；如今，《我的阿勒泰》又令屏坛的中篇电视剧再萌生机，真是可喜可贺！
《我的阿勒泰》剧照
须知，这意义不可小视。如果说，生物界缺失消亡了某一物种，对于人类和“万有相通”的世界来说，决非幸事；那么，同理，电视剧界倘若缺失消亡了人民需要的短篇、中篇，亦非幸事。因为，《我的阿勒泰》《我们这十年》《功勋》热播的事实启示我们：人民需要，时代需要，文艺创作百花齐放、培根铸魂需要！
较长时间来，电视剧创作强调戏剧性、强情节、故事化。这自有其道理。《我的阿勒泰》虽也别致地讲好了一个独特的发生在中国新疆阿勒泰的一个汉民族与哈萨克民族的故事，但它却并不强调戏剧性和强情节，而是坚守了原著所秉持的抒情浓郁的散文化风格。我不同意有人把它称为是“一部另类的新主流电视剧”。非也，它决非“另类”，而是地道地、“正类”地继承中国优秀传统的散文化审美思维并与现代审美交融整合创新而开出的一朵美丽鲜花；它也不是什么“新主流电视剧”，而是继承发展中国新时期新时代主流电视剧优秀传统结出的又一丰硕果实。
《我的阿勒泰》剧照
勿庸否认，像《我的阿勒泰》这样重于抒情的散文诗化般的电视剧，与观众久违了。荧屏上较多的强情节、快节奏、重刺激的电视剧，看重的是以视听语言作用于观众的生理感官，以产生快感，搏取眼球，赢得收视率，但是否能通过这种生理快感，达于心灵，真正升华为精神美感，恐怕就少有问津了。而《我的阿勒泰》并非如此。它继承弘扬的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中的散文诗化传统，继承的是像根据现代著名作家艾芜先生的同名散文化小说改编拍摄的荣获过“飞天奖”和国际电视节“金熊猫”大奖的电视剧《南行记》的优秀传统。它从散文原著里提炼情节元素，编织故事，着重聚焦于人物的精神世界和心灵轨迹。显然，李娟虽并非文学科班出身，但我猜想她一定是像柳公权书写的那副名联那样，一方面，“读书滋逸气”，自学阅读了不少文学名著，尤其是像她钟爱的擅长以散文诗化风格写小说的著名当代作家张承志的《黑骏马》《北方的河》《心灵史》那样的小说；另一方面，她又能“阅世生豪情”，从四川遂宁到新疆阿勒泰，广阔天地的世间人情和“梦想当作家”的不懈追求激励她产生新时期新时代伟大女性的“豪情”与“定力”。她的文笔，简洁流畅、透明质朴、诗意飘逸、浑然天成。《我的阿勒泰》的视听语言，忠实地转译了这种风格。它以久违了的慢节奏的散文诗化的风格，讲述故事，传递人物的情感，通过诉诸观众的视听生理器官，产生快感，并进而达于心灵，升华出精神美感。这种文化，是化人的；这种艺术，是养心的。这对于净化文化鉴赏的生态环境，对于提升中华民族的审美创造能力和鉴赏修养，功莫大焉！
《我的阿勒泰》的成功再次雄辩地证明了伟大的真理：社会生活“是一切文学艺术的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唯一的源泉。这是唯一的源泉，因为只能有这样的源泉，此外不能有第二个源泉”；“文艺创作方法有一百条、一千条，但最根本、最关键、最牢靠的办法是扎根人民、扎根生活”。从文学到电视剧，李娟和导演滕丛丛，主演马伊俐、周依然、于适等都牢牢坚守住这一创作道路和真理。李娟就从未离开过养育她的生活、土地和亲人们。生活环境的艰辛和家庭成员的残缺，学历不高和天生笨拙，都成了她逐步走向自在自由、认同自我的创作境界。母亲张凤侠热爱生活、遇挫不折、潇洒不羁、幽默刻薄的性格，恋人巴太英俊孔武、随遇而安、乐善好施、敢爱敢恨的人格，奶奶清醒时的通情达理与发病时的痴呆麻木，以及阿勒泰各族人民和蓝天白云的草原风光……这一切都成了李娟成长为散文作家的生活养料和人生阅历，再加上自学文学的丰富营养，她的成才之路和《我的阿勒泰》的应运而生，是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创作导向，坚持深入生活、扎根人民，坚持现实主义精神与浪漫主义情怀相结合的结果，与那种靠买个外国剧本的版权，拿与艺术并不相干的个人噱头去造作、赚眼球、赢票房的创作歧途，真有天壤之别！
《我的阿勒泰》剧照
末了，还应看到，荧屏上的《我的阿勒泰》之所以感人至深，正因为它践行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中关于“革命的文艺，应当根据实际生活创造出各种各样的人物来”的重要指示精神，成功塑造了个性鲜明、风彩各异的李文秀、张凤侠、奶奶、巴太、苏力坦、托肯、高晓亮、阿依别克、朝戈这些“各种各样的人物”，不著一字、尽得精髄地自然而然地揭示了中华民族命运共同体的宏大主题。本文转载自《中国艺术报》
图片来源于网络
编辑/冯 冉
责编/赵 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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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专论｜仲呈祥｜《我的阿勒泰》启示录
